60. 第 60 章 絮雨的目光掠过他额角的……(1 / 2)

千山青黛 蓬莱客 6468 字 4天前

絮雨的目光掠过他额角的那片伤痕。比起前次她看到时的情状, 伤处已是有所收敛了,但显然, 他对此似乎确实不曾如何在意过, 并未如她叮嘱的那样再去过太医署。

她忍下了就此再次出声的念头,对上他投来的注目,说“婉婉她来找过我了。听她说, 你们仿佛是在议婚”

他显出意外的表情, “她何时和你说的”

“就这两日。说你去过她家,宁王提亲了”

“我是去过她家,但”

裴萧元乍听到她说出这样的话, 未免惊讶, 下意识地否认,但是忽然,他记起当时情景, 那些来自宁王的委婉提点, 忽然有所领悟, 顿住了。

絮雨暗暗察看着他,他表情的细微变化怎逃过她眼, 心下微微一凉。

“婉婉她如今还不想嫁人。”她淡笑依旧, “她说, 若是婚事真成,她也绝不会就此认下, 娶了她的人, 往后休想安生。”

她又说了一句,随即停住,注视着他。只见对面之人的神情随她言语仿佛变了数变,最后竟愕笑起来。

“你笑甚”

他的反应令絮雨心中生出恼意, 却按压着,不叫表现出来,只反问一声。

“她定要我转述君前,此刻无事,便顺道来此,和你说一声。”

至此裴萧元终于彻底了悟,为何他去宁王府遇见郡主她会是那样的反应,为何宁王旁敲侧击要讲那些话。

他对上她那一双冷淡望来的乌眸,止笑,立刻解释“你误会了”

“不是我,是婉婉”絮雨立刻截断他的话,纠正他言语里的荒唐大错。

他一顿,看她一眼,点头,“是。郡主误会了。”

“我去宁王府,只应下一件事,便是往后教导李诲一些骑射功夫,别的没了,何来议婚。”

“真的”

他的目光凝落在她面上,再次颔首“是。宁王确曾讲过与婚事有关的话,但不曾和我谈及半句要将郡主嫁我的事。”

絮雨沉默了。

他略一迟疑,又看她一眼,加重些语气,继续说道“便是宁王真的高看我几分,愿屈身就我,我也不可能应允婚事的。劳你转告郡主,放一百个心。”

说到这里,他轻轻摇了摇头,仿佛此事荒唐得叫他匪夷所思。

絮雨忽然感到些耳面暗热,因为他最后那摇头说出的话,令她深感自己愚蠢。怎会如此容易就信了李婉婉的话,还以为他真的有意要作宁王婿了。

撒指丢开了手里那早被她掐捏得破碎不堪的残叶,双手背到身后去。她眼睛也不再看对面的他,环顾左右,道“虽然你是这么想,但若宁王寻到裴公议婚呢前次”

她没有忘记,裴冀当初可是没问过侄儿一句话,就为他定下了她这个未婚妻。话说一半,忽然意识到不妥,便闭了口。

可能是他也因她这戛然断了的话而联想到了什么,随之沉默。惹得絮雨忍不住又望向他,正撞上他看来的两道目光。

“这不同。”他仿佛在斟酌着词句,不紧不慢地说道,“即便真如你所言,我相信伯父也不会应的。宁王府门第固然高贵,但并非只要婚事上门,他就会点头替我应下的。”

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言下之意,难道是她和别人不同,在裴冀的眼里,是可以不用预先征得侄儿同意便做主为他定下婚事的人

絮雨知自己太过浅薄,然而还是控制不住,心情莫名轻松了起来。

她点了点头“那我便告诉婉婉了,好叫她安心。”

他应了一声,接着,陷入静默。

这是一个晴朗的黄昏,附近街上的人马渐渐稀少,天色将昏未昏,长安上空的天幕透出宝石般净澈的深蓝色,淡白的半月,低低地悬映在他身后河对岸的上空。

一阵带着夏热的燥风吹过河面,拂得周围的垂杨柳发出一阵响声。在柳叶发出的这窸窣声里,絮雨的目光又落在了他的伤额前,问道“不是叫你去太医署再瞧瞧的吗怎没去”

他如梦初醒似的动了一下,笑了笑,说只是些微小伤而已,已在用药,很快就好,不必再费那些事了。

絮雨不好再勉强。她望着面前的人,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这几天怎都不见你回事情这么多吗”

他应声“确实。”

“你在那边,住得习惯吧”他又问一声。

絮雨嗯了一声。他含笑望着她,点了点头“这样就好。”

絮雨再没什么可以和他说的话了,除了明天她要出城的事。其实此事她本也不愿提,毕竟没这个必要。但是想到他此前曾叮咛过她无论去往哪里都要叫他知道,所以在犹豫一番过后,还是说了出来。

“张司阶应会随同吧”他问道。

他口中的张司阶,就是如今被派在永宁宅里的那位护卫头目。

絮雨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难道还指望裴萧元他能脱身出来同行

“不知道。”她语调平平地应了一句,忽然有些提不起劲了。

他若觉察到她情绪的低落,顿了一顿,解释道“他是韩大将军手下最得用的人手之一,此前也历过西陲战事的人。有他同行,你尽管放心。另外,袁值应当也会派人同行,护卫公主安全。”

至此,絮雨再无半点兴致。

她不想和他说话了,笑了笑“我知道。那么就这样吧,我先回了。”

“等一下。”他忽然又道。絮雨立刻望向他,却听到他说“接下来的一段时日,我应当都会很忙,想来回去住的机会不多。提前和你再说一声,好叫你心里有数。你在那里尽管安心住下。”

絮雨没应声,见他说完话,看了眼天色,笑道“天快黑了。我还有事,没法送你回。我叫刘勃送你吧。”

“不用了”

絮雨拒绝。

“你知道的,我后面有人在跟。你们谁都没必要再送我了。”

她说完不再停留,也不再等他上来,自顾转身而去。

听不到他追上来的脚步声。耳边只有她自己足靴踩着残花落叶离开河边的梭梭声。

她的直觉告诉她,他就停在旧埠的青石上,在看着她的背影离去。

如此而已。

她忍下也不知起自哪里的浓重的委屈之感,加快脚步,弃河堤道,拂开道旁一片杂生的浓密柳枝,斜穿进去,令自己迅速隐没在其中,好从他的视线里尽快消失掉。

翌日清早,在动身离宅前,絮雨还是吩咐青头,将纱帐送到他家郎君从前住的地方,看看还少什么,再添齐一套日用的器具。

青头嘀咕“怎的这边才热闹起来,郎君就住那边了若往后都不回,还不如将这边他屋中的东西搬过去,能省一笔钱。”

絮雨皱眉“叫你添你就添,怎的话这么多钱我再借你就是了”

青头嘿嘿一笑“还是小郎君对我家郎君好这样最好,都布置起来,看郎君的方便,两边随时都能住。”

絮雨将钱交给青头,自己骑马来到城南。画院里将来可能参与壁画绘制的一干人都来了。她这边宋伯康带头,除她和王春雷之外,林明远也跟了出来,算是方山尽的代表。那边姚旭的人,则是杨继明和他的几名徒弟。一行人十来个,除携作画用的物件,宫监也在,携食篮、水、帷帐、伞、没药等外出必备之物。不但如此,跟随他们的,还有一队二三十人的宫卫,说是袁值指派的,全程跟从,护卫他们的周全。

上路后,这几十名宫卫同行,寸步不离。在抵达今天的目的地南山后,因天气渐热,略作小憩。林明远找到个机会,凑到絮雨身边,一边用折来的野蕉叶替她卖力地扇着风,一边奉承她,说宫廷画师从前也有过奉命外出览景的事,但从不曾得到过如此待遇。即便是前朝的叶钟离,外出采风,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排场。

“大家都说,你救了两位郡主,功劳高,前些天在西殿作的画又令陛下满意,陛下对你分外器重。我们都是沾了你的光。不过”

他扭头,看了眼坐在另头的杨继明的几个徒弟,将声音压得更低了。

“他们应该嫉妒得很。我听一个画工说,他们在背后说过你的坏话。等下上了山,你离他们远些”

这个白天,絮雨爬了不少山阶,虽然天气热,人也很累,但最后登高所见的远景,还是令她心旷神怡,几乎忘记一切烦恼,仿佛回到从前跟在阿公身边的无忧无虑的日子。

至于两边敌意,也不是现在才有,从她入画学的第一天起就感觉到了,不过,也不至于如林明远说得那样明目张胆,只在登峰顶后,两边人为争夺视野最好的一块地方起了阵小冲突,但很快平息,更未影响到她什么。下山后,杨继明更是背着人特意寻到絮雨,斥责他那几个弟子,叫她不要介怀。絮雨自然不会揪着不放,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

她是在天黑之后回城的,归永宁宅,虽然人感到很是疲倦,但还是将青头叫来,询问白天的事。

青头告诉她,早上的钱一分没花,因为那边已经有人在做。是崔府的王舅母知道此事了,吩咐他不用管。不但如此,郎君午间还被叫去崔家吃饭,青头也一块跟了过去。

“是什么事吗”

絮雨记得裴萧元与崔家人关系一般,尤其崔家主母王娘子,对裴萧元一贯冷淡。

“说是郎君母亲崔娘子的忌日快到了,王舅母想在慈恩寺为崔娘子做一场水陆法会。明天起,我或也要过去帮忙,若是去了,小郎君这边怕是不能照应。不过,等事情一完,我便立刻回来”

絮雨问了声日子,连忙道“你尽管去。若是忙不过来,这边宅子里的人,都可以借过去用。”

青头摆手“不用不用那边有个现成的女娘,有她在,应当就能照管了。”

“哪里来的女娘”絮雨迟疑了下,问了一声。